对港片迷而言，《水饺皇后》是不(bù)容错过的电影🎬（影迷请酌情考虑）。
它(tā)的导演是刘伟强。近几年，刘伟强给人(rén)的印象似乎成了主旋律专业户，以致(yǐ zhì)很多人都快忘了：这还(hái)曾是《无间道》的导演、《重庆森林》的(de)摄影师（另一位是杜可风）。
刘伟强，成长于(yú)香港电影🎬的黄金时代并在本世纪初成为香港(xiāng gǎng)影坛的中流砥柱。
一晃二十多年过去。
当这样(zhè yàng)一个北上多年的名导暂时放下大片(dà piàn)任务，回归本土去拍摄一部人物传记片(zhuàn jì piàn)的时候，多少还是该支持一下。
上(shàng)世纪90年代，人物传记片曾在香港风靡一时(fēng mǐ yī shí)，但基本上“非警即匪”，如《跛豪》、《雷洛传(léi luò chuán)》、《惊天大贼王》、《濠江风云》等。其中大部分(dà bù fèn)是粗制滥造之作。至于那些品质出众、表演(biǎo yǎn)出彩的人物传记片，则成为了遥远(yáo yuǎn)的回忆......如关锦鹏的《阮玲玉》和谢君豪(xiè jūn háo)的《南海十三郎》。
《水饺皇后》属于睽违(kuí wéi)已久的港产传记片，影片讲述“湾仔码头(mǎ tóu)”创始人臧健和的人生故事，质感上(shàng)比较贴近罗启锐的《岁月神偷》，主打一个(yí gè)怀旧牌🃏+写实主义。虽然以成片效果而论(ér lùn)，它离《岁月神偷》还有不小的距离(jù lí)......
不过，影片对时代氛围的把握还是(hái shì)不错的。它在“硬件”方面：如置景、美术(měi shù)、服装和道具方面可圈可点，这点颇似刚刚(gāng gāng)在金像奖上大获全胜的《九龙城寨之(zhī)围城》。不出意外的话，明年的金像奖，《水饺皇后(huáng hòu)》至少能获得最佳美术指导、最佳服装造型(zào xíng)设计等几个技术奖项的提名。
更令(gèng lìng)港片迷欣慰的是：《水饺皇后》有着(yǒu zhe)豪华的配角阵容——单凭港片黄金年代(nián dài)那一众熟悉面孔，就值回票价。
就像(xiàng)以上这张图，如果你能认全他们(tā men)的话，地道港片迷无疑了。其中很多(hěn duō)人就客串了一场戏（如金像(jīn xiàng)影后鲍起静、“老顽童”秦煌、“唐牛🐮”谷德昭、“程灵素”龚慈恩(gōng cí ēn)、“大佬B”吴志雄等），由此可见刘伟强在香港的(de)人脉和号召力。
将这么多眼瞅着(zhe)就亲切却愈发苍老的面容汇集(huì jí)在一起，“忆往昔”的怀旧情一下就(jiù)出来了，与影片的整体基调和(hé)主旨相得益彰。
很多人都对袁富华(fù huá)饰演的糖水伯印象深刻。是，这(zhè)就是香港甘草🌱演员的能力：从《周处(zhōu chù)除三害》中一言不合就将小弟爆头(bào tóu)的黑道大哥到《水饺皇后》中唯唯诺诺(wéi wéi nuò nuò)、心地善良的底层小人物毫无违和。
糖水伯(bó)的角色之所以动人，是因为袁富华演出(yǎn chū)了真正的底层心态：一种遮掩不住(bú zhù)的深层自卑和谨小慎微的惯于自保(zì bǎo)。无论他面对警察华哥还是前来砸(zá)场子的“志雄哥”时，都是第一时间(shí jiān)认怂——听着臧姑娘在警局(jǐng jú)向华哥据理力争，他只敢躲在其(qí)身后默默点头支持；看着臧姑娘和(hé)志雄哥手下起了争执，他第一时间(shí jiān)赶着赔笑赔罪，想要平息事态......
也就是说，无权无势(wú quán wú shì)的小人物的善良，是严酷现实逼出来(bī chū lái)的......善良是其必须的生存策略(cè lüè)。所以你会发现：当若干年后糖水(táng shuǐ)伯再见已经“飞黄腾达”的臧姑娘后(hòu)，他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(biàn huà)，语气客气地有点生疏：“是你自己(zì jǐ)有本事！”——遇见“上位者”本能地退缩(tuì suō)已成了这个小人物刻在骨子里的(de)基因，他从来就没奢望过会有人(yǒu rén)真的在乎自己，哪怕那个人曾受过(shòu guò)自己的恩惠。
这就是当他听(tīng)臧姑娘说“以后换我来照顾(zhào gù)你”时眼眶湿润的原因。
真正的(de)底层，是这样子的。只要你认真(rèn zhēn)观察过他们、和他们打过交道(jiāo dào)。底层不是靠居高临下的“同情心”就能(néng)装得像、演得出来的——这是大陆(dà lù)太多电影🎬电视📺剧的问题。
——说白了，那些(nà xiē)演员的人生太顺遂。
另一位给(gěi)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演员是许久不见(bú jiàn)的大佬B：吴志雄。现年71岁的他其实(qí shí)就一场戏，就是手下骚扰臧健和(hé)女儿👧，他目睹臧健和拿刀反抗(fǎn kàng)的那一幕。
吴志雄的眼神，太到位(dào wèi)了。乍一看，你几乎看不到这个人物有(yǒu)什么“反应”——这种处理是对的，因为(yīn wèi)吴志雄演的是黑道人物，他对刀(dāo)甚至对血🩸本来就不会有什么“反应(fǎn yìng)”；其次，在手下面前，他要“端住”，不能(bù néng)流露出“少见多怪”的样子。
但透过吴志雄貌似(mào sì)不动声色却又紧盯臧姑娘的双眼(shuāng yǎn)，我们能看出这个人物的内心受到(shòu dào)了震动。“女本柔弱，为母则刚”，这(zhè)出人意料的一幕使过惯了打打杀杀、刀口(dāo kǒu)舔血🩸的日子的大哥内心起(qǐ)了波澜。在那一刻，他想起了小时候(xiǎo shí hòu)母亲为保护自己做的一些事情(shì qíng)......
我觉得：所有喜欢在电视📺剧中声嘶力竭(shēng sī lì jié)、卖力演出的演员把吴志雄这段无(wú)台词的眼神诠释看十遍，感受一下什么(shén me)叫真实的、有份量的表演。
你(nǐ)说吴志雄这种人能有什么“演技”？他(tā)年轻时，本来就是个黑社会。因家贫(jiā pín)混迹江湖十几年，换来一身刀伤（《古惑仔》系列中(zhōng)陈浩南的原型，就是吴志雄），后来才洗心革面(xǐ xīn gé miàn)，退出江湖，以电影🎬演员的身份救赎了(le)自己的人生。
所以演“技”这东西(dōng xī)，技巧固然重要，但年龄、阅历及由此(yóu cǐ)积累的表演直觉更加重要。
大致说来：香港(xiāng gǎng)演员的表演以经验和领悟见长(jiàn zhǎng)，他们可以极尽夸张之能事，可一旦出演(chū yǎn)正剧，往往又会表现得非常生活化(shēng huó huà)，以还原真实为目标（在此举两个(liǎng gè)演员：张家辉和吴孟达）；而内地演员因(yīn)普遍受过专业训练，更注重技巧和方法(fāng fǎ)，以拿捏情绪和戏剧化见长，也就是(jiù shì)更善于以舞台化的表演让观众(guān zhòng)看清角色的内心。
这就导致一个(yí gè)问题：大陆演员在与香港演员的(de)合作中往往会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(qíng kuàng)。典型如《无间道3》中的陈道明：与其他(qí tā)演员贴地生活化的演出相比，他(tā)完全是另外一套表演体系和风格(fēng gé)。
在《水饺皇后》中，我们同样能见到(jiàn dào)这种水土不服的情况。马丽、朱亚文和其他(qí tā)香港演员的演法是不一样的(de)。
不过作为贯穿全片的大女主，马丽(mǎ lì)的表现总的说来还可以，这主要得益于(dé yì yú)她饰演的角色，就是从大陆移民(yí mín)过来的、说话方式就是与周围环境和(hé)其他人格格不入，这一逐渐融入香港社会的(de)过程与马丽靠强大情绪驱动、“引人注目”的(de)表演方式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。你(nǐ)也不好嫌她给的情绪太多太满(tài duō tài mǎn)，因为臧健和经历的诸多打击和(hé)人生困窘（如爱💗人背叛、女儿👧走失、饭店(fàn diàn)摔伤、被警察驱赶等）就是更易去(qù)表现那些大起大落、极端激动的情绪。
——如果(rú guǒ)你觉得通篇下来煽情过度，这也(yě)是刘伟强的问题。
所以甚少演正剧的(de)马丽这回勉强算是撑住了全片。但(dàn)有两场戏实在过了：一是臧健(zāng jiàn)和欲在天台上自杀。对一个(yí gè)性格坚韧、不服输且深爱💗女儿👧的人(rén)来说，虽有先前一系列的打击做(zuò)铺垫，但这一瞬间“万念俱灰”想要轻生的(de)场景依旧缺乏说服力；
二是臧健和的(de)回家奔丧戏，情绪拉得太满了。因为(yīn wèi)电影🎬先前并未刻画好臧健和与(yǔ)母亲之间的情感联结，所以此刻的(de)撕心裂肺显得过度。主要是刘伟强在臧健(zāng jiàn)和-母亲，臧健和-女儿👧的戏份中(zhōng)夹带了一些“私货”，如影片监制罗晓文(luó xiǎo wén)所说：“导演是把很多他对妈妈👩(mā mā)的感情投射在这部戏里面，所以(suǒ yǐ)这除了是臧姑娘的故事外(wài)，其实也有一些刘导自己小时候的(de)回忆”。
像先前提到的吴志雄收保护费一幕(yí mù)，就来自刘伟强小时候和母亲的亲身经历(qīn shēn jīng lì)。也大概因为自己存有这样的心结(xīn jié)，《水饺皇后》才在片尾打出字幕：“献给(xiàn gěi)天下的母亲”。
我对此事是这么(zhè me)看的：眼下的市场环境和大众(dà zhòng)心理，亲情牌🃏的确比较好打（如(rú)《你好，李焕英》、《哪吒2》），但作为掌控全局的(de)导演，还是要把影片最该着力的(de)表达想清楚。臧健和的人物传记片(zhuàn jì piàn)，最该讴歌的是臧健和本人百折不挠(bǎi zhé bù náo)、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，因为她的传奇履历(lǚ lì)象征着崇尚包容的港人的“狮子山(shī zi shān)”精神。“伟大母性”是她的一面，而(ér)不是这部电影🎬的重心。
可从成片(chéng piàn)效果来看，“亲情”与“创业”的篇幅似乎(sì hū)达到了一半对一半的程度。塑造(sù zào)人物切忌贪多求全，这并不能使(shǐ)臧健和的形象变得更加丰满，反会(fǎn huì)因时间分配和剧情分散的问题(wèn tí)导致人物形象趋于“完美”的扁平。
这就(jiù)进一步说到影片叙事上的问题(wèn tí)：前一个小时有点慢，后一个小时(xiǎo shí)又有些赶。尤其“故地重游”的结尾戏(xì)，收束得很仓促。
当然考虑到一个(yí gè)人的“苦难史”就是要比“发家史(fā jiā shǐ)”有更多的戏剧和情感冲突(chōng tū)，“头重脚轻”的编排策略也能理解。
影片(yǐng piàn)将重心放在臧健和来港前六年(liù nián)（1977~1983）的早期经商经历，也就是在她(tā)获日方投资由码头小贩变身小(xiǎo)工厂主，产品从现煮水饺扩展到(dào)冷冻产品之前——在这之后，电影🎬的(de)情节大大加快，显得臧的事业过于(guò yú)顺风顺水、如有神助。
一些人诟病(gòu bìng)的正是这点：首先，臧健和的成功(chéng gōng)虽与自身努力💪分不开，但也有(yǒu)时代因素和贵人相助，而能出这种(zhè zhǒng)人的时代，已经过掉了。这年头，很多(hěn duō)人对这种描述传奇创业经历、劝人(quàn rén)“奋进”的电影🎬第一时间就心生反感(fǎn gǎn)；其次，刘伟强又没把臧健和完成(wán chéng)资本积累和事业扩张的关键几步拍(pāi)详细（拍是拍到了，就是太赶(tài gǎn)），这让不熟悉臧健和的观众(guān zhòng)更加难以相信、难以共情。
不过我们也可试(kě shì)着把问题反过来想想：如果刘伟强淡化(dàn huà)的是臧健和艰难的事业起步(qǐ bù)阶段，反而详细记录其商业版图的(de)扩张史，那这片的评分八成比(bǐ)现在还差——观众又会嫌它(tā)没“人味儿”及就像一部湾仔码头(mǎ tóu)的企业宣传片（现在已经有这种声音(shēng yīn)）。
所以为了使故事更“接地气”，影片(yǐng piàn)采取先详后略的叙述策略没有问题(wèn tí)，就是这种年代提示+情节累积的剪辑(jiǎn jí)方式过于保守，给人的观感就是(jiù shì)戏份均摊+情节臃肿，最终导致“成功前(qián)”和“成功后”的割裂感比较明显(míng xiǎn)。
大家仔细想想，影片的叙事可用两个(liǎng gè)字概括：“平”+“煽”——平铺直叙的叙事中(zhōng)又频频依靠突发事件和马丽的激烈(jī liè)情绪来煽情，很多台词过于直白。往好(wǎng hǎo)了讲，这么讲故事还算流畅，不至于(bù zhì yú)让人看不下去；但论技巧，按线性时间(shí jiān)稳步推进实在有些单调乏味。
——或者说对曾(céng)擅长双线甚至多线复杂叙事的刘伟强(liú wěi qiáng)来说，这活太简单了。
这让我(wǒ)想起一部许鞍华的老片《千言万语》，同样是(shì)描绘底层人生活艰辛、将宏大历史背景(lì shǐ bèi jǐng)与个人情感命运相融合，力图展现(zhǎn xiàn)时代的风云变幻，它的叙事手法就(jiù)很高明：评书📖串场+关键词概括+倒叙进入(jìn rù)，完全牵着观众鼻子走。
所以我对《水饺(shuǐ jiǎo)皇后》的总体意见是：如果你是(shì)港片迷，大可走进影院去看这部(zhè bù)电影🎬，它不难看；但若你以(yǐ)影迷的标准来衡量电影🎬，那这部(zhè bù)不看也罢。
